一般来说，人们都会有一个类似于回光返照的说法。大多数久病的人（除了意外突发的猝死）通常会有预感自己即将死亡，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，他们会经历恐惧、害怕和痛苦，最后会坦然接受。

我父亲在19年6月去世，抗癌半年多，在北京医治无效，医院拒绝接收后只能回到地方医院。所有人都清楚，他只是在等待生命的最后一刻。当他回到老家时，我们打车去北京火车站，他已经无法走路站立，头一晚呕吐哀嚎了一整夜。他整个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，整个身体都瘫坐在轮椅上。过北京站前的天桥时，原本想搀扶他走，但他已经没有力气，痛苦地说：“爸爸这回是完了，整个眼睛都是黑的了，什么也看不见，感觉天旋地转（头部放疗的后遗症），你要照顾好你妈。”我背起父亲，原来140斤的体重，现在估计只剩下七八十斤，他的骨头硌得我后背生疼。短短的五六十米对他来说都异常艰难。他的脸已经仿佛被蜡涂过，焦黄的好像烟熏过似的。

回到老家后，没有医药接收，没有医生愿意帮忙打点滴葡萄糖和营养液，无奈之下，学兽医的亲戚帮忙埋了滞留针。打了两天营养液，身体恢复了一些，又去医院求医生，在答应承诺了一系列不闹事、不干涉医生等条件后，成功住进医院。从住院到离世，仅仅十二天。期间，父亲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身体变化。

去世前六天，他的脚肿了，他只是嘟囔了一句，“老一辈人说，男怕穿鞋，女怕戴帽。”去世前三天，他去厕所大便全部呈暗黑色，他轻描淡写地说，“哎，这也没吃啥咋拉黑屎了呢。”去世前两天，他突然发现液体无法输入自己的血管，无论点滴开多快，液体都处于静止状态。他和四叔说，“看来这身体里已经没血了，估计全是液体。”

去世前一天凌晨，他突然发火，埋怨我妈在他睡熟的时候把他弄醒了，实际上我妈在隔壁床躺着。我妈听到后，就给我打电话哭着说。去世前一天11点，他突然呼吸困难，医生说要去ICU，让我们决定是否选择插管。因为插管需要打麻药，而父亲肺癌晚期，肺功能已经非常差，如果打了麻药，极大可能会休克进入植物人状态。虽然住院前医生就说，你父亲的状态属于随时都会走，家属需要做好心理准备。但当这一天真的来的时候，我们还是感到手足无措。我当时在机场候机，医生在电话里也没给我们太多的抉择时间。商量了一下，还是决定不插管，让医生用常规方法抢救。万幸当晚父亲度过了难关，恢复了正常指标。

当晚，父亲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来了，他在凌晨1点多恢复了意识。大家守在他床前聊到了凌晨3点，他劝说大家早点休息。凌晨3点，只有他的弟弟留在他身边。早上六点，他独自下床去上厕所，洗脸。八点，他失去了意识，医生开始进行心肺复苏抢救。八点半我赶到病房，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，心跳时有时无。我俯身冲他耳边轻声说，“爸，我回来了”，他流下一行清泪，他肯定知道我回来了。我紧紧握着他的手，轻拍着他的额头，帮他擦拭满头的汗。我示意医生停止抢救，他的心跳随机变成了一条直线。

我想父亲肯定是做好了心理准备，从北京回老家的路上，他已经知晓自己将会死亡。头一晚进入ICU抢救，他想必也有了心理准备。我想在最后的时刻，他想的未必是害怕，而是忧心能否见到我最后一面。当我俯身跟他说我回来的时候，他肯定还在，有我郑简和家人陪着，想必他不再那么害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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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：天狐定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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